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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牛女人

< 返回 信息来源:晨晓 发布日期:2010-03-09 浏览次数:20781

  小惠8岁那年,贾安在县城里买了一栋二层小楼,把玉琴和小惠接了过去。搬家那天,村里人来帮忙,都说玉琴的命真好,过城里人的生活去了。玉琴也很高兴,虽然有点舍不得她的庄稼地和住了十几年的家。

  送走了帮忙的乡亲和同事,贾安动情地搂着玉琴:“结婚十一年,你也跟我受苦受累了十一年,这下总可以回报了。”玉琴也感动不已,夫妻二人絮絮叨叨竟说了一夜。

  住在县城的新家,玉琴却感觉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不习惯用抽水马桶,她不习惯做饭时打开抽油烟机,她总是忘了进门换拖鞋,尽管那是自己的家。当她透过铝合金的窗户向外望见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侍弄的那片绿油油的庄稼地。

  小惠上了城里最好的小学,贾安奔波于他的仕途。看贾安下班回来总是一脸倦容,玉琴也帮不上忙,于是对贾安倍加殷勤,端茶倒水,细腻体贴。过惯了苦日子的人,知道能吃上肉不容易,饭桌上玉琴自己从来不吃,都留给丈夫和孩子,直到爱吃肉的贾安都吃腻了。

  贾安场面上的应酬很多,经常很晚回家,静静等候于深夜的玉琴,望着街面上昏黄的路灯光,学会了用回忆打发着无边的寂寞。

  玉琴和贾安同村,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高考时贾安考上了大学,玉琴却落榜了。贾安大学毕业后留在乡里做了办公室秘书。由于旧情难忘,再加上两家关系一向很好,双方老人便给他们俩热热闹闹地办了喜事。一年后女儿小惠出生,她在家相夫教子、侍奉老人;贾安也一步一步地官运通达……

  转眼,小惠11岁了,贾安被提拔当了局长,小惠的生活条件在同龄孩子中变得优越.但因为缺乏时间交流,所以贾安只是给小惠吃好、喝好,态度上有些冷淡,父女俩关系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疏离。贾安场面上的应酬越来越多,常常带着一身的酒气撞进门来,或者由司机搀扶着回家。自从学会了开车后,贾安就更晚地回来,回家后对姑姑爱理不理,倒头便睡;而且回家的次数越发的少了,只是司机隔三差五地把名贵的烟酒和玉琴叫不出名的东西送回来。玉琴认为已经不能跟贾安沟通了,她甚至想不起来以前曾有过的恩爱。

  那一天,爱枯干在了玉琴的心里。贾安竟领回了一个妖艳的女人,两张沙发,那女人和贾安坐一个,玉琴自己坐另一个,贾安低头抽着闷烟,那女人一脸的傲然。玉琴早就怀疑了,只不过没有确认。

  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贾安捻碎了手中的烟头:“我们离婚吧!”

  玉琴心理没有准备,一时间惊讶和愤怒充斥了全身,双腿抖个不停,嘴张着,却没有人能听清她的词汇,女人于是惊慌地逃走,玉琴疯了一样扭打着贾安,全没有了一贯的温顺和贤淑。

  玉琴哭过、闹过,也乞求过。

  贾安就一样:跪着。

  就是这个动作,让玉琴心碎。

  贾安不在的夜晚,等小惠睡着,玉琴把一大碗黄豆泼洒在自己的卧室里,然后再一颗一颗捡起来。据说这是古代贞节烈女流传下来的方式,为的是度过一个又一个难捱的漫漫长夜。。

  玉琴鲜活的生命渐渐褪却光彩。

  六个月后,玉琴与贾安协议离婚。玉琴提了条件:家里的房子和庄稼、小惠的学费。

  婚就这样离了,玉琴带着小惠回到了她一直眷恋的家,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惟一不同的是家里少了一个男人。

  玉琴的公公早在两年前去世,剩下一个70岁的婆婆,玉琴和婆婆住对门屋。婆婆身体还硬朗,近一年来感觉大不如从前,女儿早嫁出去了,儿子又不在身边,玉琴就把老人家当亲妈一般孝敬。后来贾安回老家,被玉琴的婆婆赶了出来,老太太说玉琴才是她的儿,她不认这个没良心的崽儿。贾安只好让人捎回些吃的和钱,老太太却把这些都留给小惠,搂着小惠说“你爸不疼你,奶奶疼”娘三儿就这么过着岁月。

  玉琴表面上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小惠却能经常听见她在被窝子里抽泣,每当这时,小惠就搂着玉琴一起哭。玉琴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小惠的学习,每每压抑痛苦时,总是走向熟悉的庄稼地,或者狠命地劳作,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田间地头:绿色的庄稼没有眼泪。玉琴经常对小惠说要好好读书,小惠也是个争气的好孩子,初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三年后考取了一所重点大学,这时的奶奶在玉琴的精心照料下,比同龄的年纪人还硬朗,娘三儿看着小惠的录取通知书,一个劲儿地笑啊!可玉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么多费用到哪里去弄呢?原来自小惠上高中后,贾安就再没给过小惠一分钱,甚至连她奶奶的赡养费也时断时续,玉琴也想过去法院告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小惠看出了玉琴的心事,说:“妈,你放心,明儿我就去县城,把他欠咱的给要回来,我也是大人了。”奶奶也支持小惠:“好孙女,你就去找那个狠心狼,管他要。”

  第二天小惠早早来到了那熟悉的小楼前,敲门,“这谁呀?这谁呀?这么大声!”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高调。门开了,那女人即刻掉过头,喊道“贾安,有人找!”楼上的人应着走了下来。此时小惠看到了那个她曾叫过爸爸的男人,明显地比以前老了许多,他尴尬地叫小惠坐下,小惠没有坐,只是说明了此行的目的。男人听说小惠考取了大学一时很兴奋,脸上显出惊喜之色,说到四年七八万的大学费用,叫小惠等一下,他要和女人商量商量,于是进了屋。屋里紧接着传出高分贝的争吵声,小惠握紧拳头,看着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家,一阵阵心酸涌上心头。此时她看见楼上走下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男人也从屋子里出来了,看见男孩便介绍说是小惠的哥哥,男孩不屑地转过了头,小惠拿过男人手里的支票,转身离开。坐在回家的班车上,小惠哭了,心想:妈,这些年他欠咱们的何止这一张支票啊!

  小惠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里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一天,她正在上班,接到家里的电话:“惠啊,有空回家一趟,你爸回来了。”小惠想问清楚,可玉琴没说,小惠忙向公司请了假,怀着满心的不安和疑惑回到了家。

  远远地,她看见妈妈搀扶着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很费力地走着,那人的胳膊和腿都很僵硬,一看便知是脑病后遗症。男人看到她怔了一下,继而嘴唇哆嗦着,呜呜地发着音节,混浊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这个男人曾经像丢了壳的蜗牛,而今终于感觉到了真正的家的温暖,明白了玉琴朴素的爱,悔恨是自然的。

  贾安是在小惠上大三时出的事,因经济问题被省纪检部门隔离审查,异地审查时突发脑溢血,命是抢救回来了,人却废了,非法财产在转移之前被没收,职位也丢了。这一躺就是小半年,没人再好好搭理他。那女人后来又跟贾安离了婚,让老家去接人,玉琴便把他接了回来。村里的人每当看到玉琴搀扶着贾安练习走路,认真给他做按摩时,都会说:“玉琴真是命苦,自己的丈夫给别人挣了一辈子钱,养大了别人的儿子,得了病还得扔给她。”但玉琴温柔的眼神和上扬的嘴角写满了幸福。

  玉琴就是这样一个蜗牛女人,从来不愿丢下那装满情意的重重的壳,用心包容了一切,用心守着她的家。任风吹干流下的泪与汗,历经再多的伤都不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