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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脸愚哥 第四集 冷水淋头

< 返回 作者:王宗尧 发布日期:2015-12-25 浏览次数:20439

  簸箕湾村,师愚家。

  “妈,我回来了。”师愚背包提带走进房门,看见堂屋里母亲正蹲在灶前,像是点火做饭,欣喜地打招呼。

  “其实你早回来了。”

  “我早回来了?”

  “你名字早回乡了!”

  母亲邬姐并没有抬头说话,声音是从师愚身后传过来的。师愚惊疑地回过头来,来人已至身前。

  “啊,是师强哥,快屋里坐!”

  来者也不客气,径直走进屋去。

  邬姐像是没有听到师愚的招呼,直到师愚走到她身旁停步,才缓缓站起身来。她身材单细,已经有点佝偻了。不过,依稀还可以看到她年轻的时候秀女的身影。

  画外音:师愚不是称呼这个老太太妈妈吗?是。簸箕湾村的人们都这样称呼。为啥呀,是她没名没姓?不是,是缘于反右。反右运动邬姐被打成右派分子,后来被安排到簸箕湾教小学生。戴着右派的小帽子系‘另类’,不方便称呼老师。可孩子和村民总得交往,有称谓啊!开始时候与她说话打招呼都不呼老师,不呼姓名,不按年岁排辈叫姐妹什么的,都光呼一个‘喂’字。这实在不方便,太别扭了。大概姓邬,比小学生年龄都大,后来不知是有小学生还是村民称呼她邬姐。这称谓传出来,不只小学生,村民无论老少,对了面和提到她时,都称她邬姐。邬姐成了她的名姓,天长日久也就延续下来了。

  邬姐见是儿子立到眼前,欣慰地:“啊,是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妈,你好吧?”知道母亲耳背,师愚抬高了声调。

  “嗯,还好。你比原来说的晚回来好几天吧?”

  “是。有事耽搁了几天。”说着娘儿俩还迈进了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桌柜上多的是一摞摞的书。进到屋内的邬姐瞥见炕梢坐着个人,不由得大为惊讶:“啊,师强---你啥时候进来的?”

  “跟你们娘俩脚前脚后嘛。看来你的眼睛耳朵都不大管事了!”

  邬姐笑笑,道:“谁说不是啊,人老了嘛,眼睛耳朵也老不中用了。”

  “妈,你是要做午饭?”

  “是啊,正好,你哥俩先聊着,我去弄两个菜,让你师强哥在这吃午饭。”说罢回身走去屋去。

  师愚放下行囊,本想歇会儿,无奈师强坐在炕梢,不看师愚,也不说一句话,神情有点儿异样,让师愚很是不解。

  师愚轻摇摇头,但诚恳地:“哥,村里事多,很忙吧?”

  “村子里也忙?笑话!”师强回答依然不看着师愚,倒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村子里要做的事情该是挺多的。”

  师强不屑地:“多也好,少也好,不过是大喇叭广播广播。能干的干,不能干广播完也就拉倒。你长他短,鸡毛蒜皮的,忙有能忙出个啥名堂!”

  “都是鸡毛蒜皮------”师强的话说得师愚有点儿心里发凉。话不投机,没有味道,师愚话说半句打住。一息,师愚也像自言自语,接着道:“这,也许是村子不变样的原因了!”

  “哼,好大的派头口气,哪来的大干部啊?”师强也抬起头,目光盯向师愚。

  “哥,别误会---我---”师愚万没想到如此一句自言自语竟惹恼了人,忙找词却一时无词儿辩解。样子很是尴尬。

  “我承认,你小子比我喝的墨水多多了。可我吃的咸盐比你多20年。这多吃的咸盐味道就是老百姓得认命,难道我们簸箕湾人不认命,不信天不成?”

  “哥,应该说是!”

  “是什么是?你大学毕业,有学问有本事了,却回村来争当芝麻粒大的村官,也真不简单啊!”显然,话语说不一起,师强不满的言语相加了。

  “哥你、你误会了。”师愚无力地招架。

  “我知道,没文化没知识的人早该让位了。不过告诉你,现在的村官是要经过村民选举,谁也保不准你一定选上!”师强的言语越显讥讽和挑战性。

  “哥,我选不选上也许并不重要,要紧的是我们能够合力进取,奋力拼搏!”

  “奋力拼搏---是啊,没有你老妈起早贪黑,甚至是收卖破烂拼搏,你能念完大学?如今她老了,难道还要她继续为你卖命不成?”

  “这------”师愚讲合力拼搏的主体当然不是指自己老娘,师强有意无意地篡改,让师愚不知如何作答,无力招架了。

  师强紧接着道:“我说了,我是吃咸盐长大的,没兴趣谈大道理,不说你有没有本事一呼百应,只要全村人过半数响应你,我没别的说,一切照你的指示办。倘若不能过半,那先告诉你,好歹我也是个支委,别说不配合,没准还会同你唱反调、对着干!”说罢起身就走。

  如同一阵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般袭来,师愚被袭道呆住了。

  画外声:这就是师愚铁心创业,执意回乡的开篇文,开场戏码?确实,师愚曾做了多个迎难准备,也想到进村时候可能出现的窘境和场面。却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开头。虽然只是师强一个人的冷酷无情,确如同当头一瓢冷水,如同狂风暴雨,一下子把他打蔫了,淋惨了。师愚无言以对,迈着沉重的脚步,跟送出来。

  “师强,你咋还走啊?”邬姐见哥俩走出,忙追问过来。师强没有答言,走到大门口又返身对着送的师愚道:“先打个召唤,老支书说过,选举前,至少村班子先听听你的创业之道。”说罢走出大门,头也不回。

  师愚呆立在门口。

  邬姐走过来问:“你哥说些啥?”

  “说我回来的事,看来他是很不赞成!”

  “唔?”

  “妈,我现在是真的回来了,说心里话,您能安心吗?”

  邬姐像是感受到了儿子此刻的心境,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妈如果说不安稳,难道你会回头转身吗?”

  “啊------”是啊,还能走回头路吗?师愚不由得心头一紧。

  邬姐紧接着又道:“安不安稳,此刻重要的不实别人!”

  “唔,妈您说的是!”

  “哟,师愚回来了,刚刚回来的吧?”娘儿俩话还没说利索,走过来的四婶笑着打招呼。

  “啊,刚刚到家。四婶好!”

  “还好。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安心务农了。”

  “务农?咳,早听说了,你回来是当村长的。”

  师愚坦诚地:“是有这个打算,可不知大伙儿要不要我当?”

  “咳,大伙儿算啥呀,要不要你当,还不是支书一句话的事!”

  “是呢,听说支书早定好了你这个村长人选。”又走来的六奶接上话茬。

  “光支书有意也不行,村长是经村民选举的。”师愚道。

  “要选举啊---那不过是走走过程。再说了,老支书选定了的人,哪个村民会不投他一票呀?”

  “是啊,是啊,这村长官帽儿铁定是你的了!”

  两个老娘们的话,无疑是真诚的。师愚受到鼓舞,道:“有你们这样支持师愚一定加倍努力。”

  “你加倍努力,那一定会有大好成绩。我不明白怎的现在评判一个地方搞的好不好,主要看什么‘鸡的屁’呢?”六奶嬉笑着冒出又认真又像打趣的一句话。

  四婶也嬉笑地:“是呢,我也听说当官的比成绩都是比‘鸡的屁’。谁鸡屁多,成绩就大,谁就有能耐!”

  过路走来的吴嫂搭言道:“哎呦喂,能耐了,这鸡放的屁还能数数儿啊?”

  四婶道:“鸡多屁就多,鸡群一看就清楚了,还用得数鸡屁数儿啊!”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四婶你头脑灵活有见识!”吴嫂说罢一笑。

  “要我说,比鸡屁哪如比老娘婆的屁--”“哎呦---哎呦---”刚刚走来接话茬的三兔子被老娘婆揪住耳朵。大概是揪紧掐疼了,三兔子不住地叫唤。

  老娘婆忍住发着狠:“叫你个巴鬼子嘴又糟改老娘!”

  大概只顾说闹嬉笑,不只后来的三兔子没注意到,大伙儿也不知道老娘婆啥时候站在三兔子身后。

  “哎呦,老娘婆---啊,不,老祖奶,老祖太,老祖宗,你行行好,轻点儿哟!”三兔子疼的忙央求。

  “你糟改老娘,叫老祖宗也饶不了你!”说着又一下加力。

  “哎哟---什么糟改,其实我是要夸你哪!”

  “套我---套我啥呀?”老娘婆揪耳朵减了力,左手却拉紧三兔子上衣,任三兔子再狡猾,也插翅难逃了。

  “夸你,夸你有威力。”

  “你个兔子有屁直放,别给老娘绕圈子!”说着又要加力。

  “哎哟,哎哟哟------”

  看着一老一少街头闹剧,却开心的只顾笑,无人理会。

  四婶说话了,对老娘婆道:“老奶,也差不多了,你松松手,让三兔子说清楚,说不对再加劲惩罚他!”

  也许是四婶的话有威力,老娘婆松手了。三兔子却悻悻地:“好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娘婆---”说着拔腿要溜。

  四婶截住道:“别忙溜,遭惩你冤不是不冤啊?”

  三兔子站住,但警惕着老娘婆道:“我---其实是想夸夸她。”

  “夸她什么呀?”大伙儿同声好奇地发问。

  “夸她的屁比鸡屁威力大。”三兔子以此凑热闹,也是缘由老娘婆在簸箕湾出了名。

  “你妈的屁才大呢!”老娘婆也听出话无好意,又凑向三兔子。

  四婶严厉地:“先听他把话说完!”

  “是啊,是得说清楚咋个威力大?”六奶也加言道。

  三兔子怪声怪调道:“咋个大呀,她老娘婆白薯地里一撅屁股,不用施肥,一屁就高产丰收,亩产一万斤,白薯长的又大又圆!”

  “哎哟哟,老奶的屁太值银子了!”

  “是啊,十三亿人里多几个老奶你这样人物,至少国家可以少建几个化肥厂了。”

  “老祖宗您简直是国宝了!”

  “哈 哈 哈!”大家都凑趣,调侃起老娘婆来。

  “哼,都少教养,老娘我没空跟你们逗着玩!”大伙儿寻开心,老娘婆负气地哼哼着走了。

  “老祖宗别走啊,大伙儿还等着欣赏你的威力呢!”三兔子加劲起哄。

  “既然大伙儿有兴趣,你就在这放一响,让大伙儿好好欣赏欣赏!”走来的二老晃也跟着起哄凑热闹。

  “老祖婆撅屁股了---预备---放!”三兔子叫起了号。

  “放,放你娘的屁!你三兔子,你,你老妈在家正撅着屁股呢,快回家给你老妈喊号去!”

  “哎哟,三兔子你顾哪头啊?”

  “两头儿都急,三兔子怕是顾不来了!”

  哈 哈 哈!

  人们也笑起了三兔子,老娘婆觉得自己反击有力,胜利了,扭起大屁股,神气地走去。

  “老娘婆---咋个说她呢?”

  “咋个说呀,也是我们簸箕湾的一个人物呢!”

  “是啊,你师愚当村长了,有老娘婆给你做主,不用管他啥鸡的屁,鸭的屁!”

  “你知道球,不要鸡的屁,咋能显示能耐啊!”

  师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六奶,婶子你们误会了,各地追求的不是什么鸡的屁---”

  “不是鸡屁,那是啥屁呀?”

  “咳,啥屁也不是,是国内生产总值。”

  “噢?”

  “念英文就是gross domestic product 简化称GDP”

  “噢?”

  看着众人还有些疑惑不解,师愚再解释道:“国内生产总值,是统计经济成果的一个指标。比如一个县一年的生产总值,就这个县各业产出的总价值―――”

  “哦,好像是明白点了。”

  对大家还像是不甚了解的样子,师愚想了想再解释道:“这样说吧,比如讲我们县的国内生产总值,也就是GDP,它包括全县农田产出的粮食和其它农产品,所有工矿企业产品,建筑的房屋等等,所有产出加起来的总价值。”

  “噢,这样说入门了。”

  “明白了,鸡的屁越多,产出值越大,当官的能耐\功劳也就越大了!"

  师愚笑笑道:“可以这样说吧。”

  “功劳都记到当官头上啊!不说天功、地功,那人功也不能只记一个人啊!”觉得不公平,走来的梗爷---师老梗搭言道。

  “嘿,你老梗头要跟县太爷,乡太爷争功,也想领功受赏啊?”

  “争啥争,我就是想争,也没处找大门去,不过是说这个理儿!”

  七爷道:“你那理儿,靠边呆着去吧,要论功行赏,该谁也该不着你土头脑袋!”

  四婶道:“争也好,不争也好,全都是没屁眼的话。只说簸箕湾,要说哪家有几只鸡,下几个蛋,大伙儿心里都有个数。师愚你当了村长,可不你能瞎掰虚报啊!”

  “师愚绝对不会!”

  “师愚诚实,又有知识,绝对错不了。”

  “要不老支书咋选定他当村长呢!”

  众人又一通儿夸奖称赞。

  六奶压低声儿对四婶说:“错不了,看他那一对大耳朵,师愚还绝不会只是个村长的料!”

  “耳朵大,就不止当村官,莫非还大呢?”

  “那当然了,耳朵大,他那玩意儿大。”六奶更压低了嗓门。

  “那玩意儿---是啥玩意儿?”四婶也压低嗓门,像是明知故问。

  “就是男人有的那玩意儿呗。”

  “你见过师愚的那玩意儿啦?”

  “不用看,耳朵大那玩意儿就大。”

  “唔?”

  “不信哪,在老社会,哪个当官的不是三房妻四妾?如今呢,变成小秘、情人、二奶、三奶。那玩意儿不大,能对付得了?嘻嘻!”

  “六奶你真有见识。”

  “耳朵能直观嘛!”

  六奶四婶两个老娘们小声嘻哈、叨咕,把几个老爷们都弄愣了。

  梗爷不时地歪过脑袋蔑斜她们两眼。

  “想听剩落儿,你过去听!”七爷说着推了梗爷一把。

  “听啥听,瞧她俩那轻样儿,准没好话!”梗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六奶听到了梗爷的嘟囔,轻蔑地:“想听好话啊,好话还能说给你个---哎,师愚呢?”六奶前边一句话没说完,又转身找师愚了。

  显然,在大伙儿嬉笑之际,师愚早已走了。

  轰隆隆---嬉笑声没完,天空突然传来一声雷鸣。

  “哎呀,来天气了!”晴晴的天,随着响雷,西北天空涌上一块乌云,并迅速漂移、扩散。

  顾不得说笑了,大伙儿慌忙动身,各自回家了。

  只有一边坐着还没事人似的梗爷一动不动。

  “咋还不走啊?”

  “是等着洗淋浴啊?一个大老爷们而大街上洗光杆,好玩啊?”七爷等起身不忘记调侃。

  “哼,慌啥,我不到家,它雨点敢落下来---哎呦喂---”话没说完,又一声雷鸣炸响,夹着冰雹的大雨点落下,梗老头再没了镇定,双手抱头,叫唤狼狈逃窜。

  一阵子雷鸣闪电,暴风骤雨。很快,地上淌水、水流气泡了。

  “大妈,我师愚哥回来了?”大雨中,师奇急急冲进屋来。

  “啊,师奇!这大雨下着你咋还来?”虽有雨伞,裤腿全湿了。

  “我刚听说师愚哥回来了---我师愚哥呢?”

  “他找长佑支书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大呢!”

  “找长佑叔---他去哪儿找?”

  “还能去哪找?他家呗。”

  “咳,长佑叔不在家。”

  “不在家?”

  “他现在躺在医院。”

  “什么,你说支书躺在医院?”

  “是,师强刚刚接的电话,病的还不轻呢!”

  轰隆隆---咔咔---

  “啊---”正巧又一声雷电炸响,邬姐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画外声:咳,一个匆忙忙回来了,一个却突然躺倒医院,人世间咋会总有这样岔口?这样岔口难道还有什么说词?当然有啊,没见有人闻听老支书躺倒医院,惊得差点儿倒地吗?这消息可是关系到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奋求的成败。

  “哎呦呦!怎的会是这样,怎的会是这样!”邬姐坐上炕,不住地叨唠这句话。

  “大妈,我得去医院看看,我师愚哥得信儿也一定会去医院的。”见邬姐无大碍,说着师奇冲出屋,冲进大雨中。

  雨,不大不小的下着,雷鸣,或远或近天空不时的响着,簸箕湾一派蒙蒙的雨水世界。

  雨下无知、雷鸣不觉。邬姐坐在炕沿上长时间发呆。

  “二嫂---”随着一声呼唤,师奇妈挑门帘进到屋里。

  邬姐缓过神来,下炕应道:“啊,你你---咋的这雨天还跑出来?”

  “我是在找师奇。半天没着家了,问问她来没来你这儿?”

  “来过,脚还没站稳忙忙又走了,走时候还不长呢。”

  “她没说去哪儿?”

  “说了,去县医院。”

  “去县医院,这雨天?”

  “是支书病倒在医院,她去看看。”

  “啊,她好轻佻哟!”

  “轻佻?你责过头了!”

  “哼,过头?她一非至亲、二非村干部,一个姑娘家没来由乱跑,不怕给人说闲话---好让我不省心哦!”

  “你是怎的啦?都夸师奇懂事、心地好、又能干,有什么让你不省心的?”

  别的不说,就是她提亲的人怕都伤好几个了!“

  邬姐听罢道:“有人做媒提亲,即便大富大贵者也不能有求便应。尤其师奇有上进心,又有一副好模样,挡回那些不够条件的也是理所当然。”

  “说啥有上进心,既不上学读书,又没地方上班工作,整天家门里外晃荡,能上进到哪去!”

  “一个人的婚事也要讲缘分。她婶,你也不必太着急,我这当大妈的也愿意尽心尽力。”

  “咳,着急不行,说不着急也不行---啊,不下了,我走了。”说着师奇妈转身告辞。

  下了约一个时辰的雨,已是积水遍地。宁静的小山村更显得安宁。农村里本没什么好玩的,早早关门睡觉,也许算是一种消遣。

  傍晚时分,村头六爷家更是早早关上了院门。

  已经停了的雨,突然间又是一阵大雨点落下。

  “老头子,快开开门!”已经关门返回的六爷刚走进堂屋,老伴六奶在里屋炕上又冲他发指令。

  “刚刚关上,开啥开?”六爷脑袋伸进屋,疑惑地问。

  “又下起来了,你快去打开大门!”

  “又下起来正好睡觉,开开啥大门?”

  “叫你去,你快去,啰嗦个啥?”

  六爷疑惑了,迟疑着不动,还想问个明白。

  “快呀,快去!”六奶急了,厉声喊叫。

  没的说了,六爷只得乖乖领命,冒着大雨去开门。

  “真是邪门子,睡觉了反倒要开门------”六爷嘴里一边叨咕着,用力开门。刚要起身门外看看有啥究竟,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哎哟’一声,重重跌倒在地。雨中的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已经身过六爷家院门口,听到响动,回头见门开处六爷倒地,赶忙回转过身来搀扶。

  大雨淋头,扶起的六爷痛叫声不止。顾不得其它,二青年架扶着六爷忙忙进房进屋。

  “哎呀,真是的,老废物!”迈出屋门的六奶啧怪起老头子。进得屋内,三个人已是浑身湿透,裤脚口滴淌着水。

  “啊,是师愚,师奇呀,衣服都湿透了,快把上衣脱下来!”

  “我们没事,六爷摔着了------”师愚说。

  “六爷,你摔痛了哪儿?”师奇问。

  “哎哟,哎,现在不痛了。”刚刚还叫唤,被扶上炕的六爷就没事了。

  “六爷,大意不得,不下了找医生看看才是。”师愚又道。

  “看啥医生,没事,真的没事。”六爷下了抗,又踢踢脚道。

  “噢,没事啊------刚才你叫唤的挺吓人呢!”六奶戏谑道。

  “说啥没事,屁股跌得好痛呢!”

  “哼,还说呢,就不说说自己老废物,开个院门还弄出点事故!”

  “那都是怨你瞎指挥,连连喊叫,催的我走了神!”

  “哎哟喂,是走了神啊?我以为你变乖了,学会跪地迎接客人了呢!”

  “你,你说啥?”

  “说啥你都不懂!”

  “啥个不懂,你给我说清楚!”

  “还要我说,你不觉啊?”

  “觉啥个觉?”

  “让你开门是为让客人快进来避雨。你不但没方便客人,反倒让客人在大雨中扶你,办不好事还找事!”

  “我办不好事还找事?”

  “是。你要是早把大门打开,两个孩子早进得屋来,能被大雨淋成这样吗?”

  “这都怨我?关门是你,开门也是你,早说不去关门就是了!”

  “啥早说晚说,我正上炕关窗子,忽的大雨又来了,见村头两个人正往村里跑,这才喊你快开门。”

  “我要知道是他俩大雨中赶在门外,我就不关门了。”

  “主要是你磨磨蹭蹭,耽误时间!”

  “哼,总归都是我不对!”

  “原来是为我们俩啊!”听清楚老夫妻俩辩嘴的事由,师愚,师奇感到了。

  师奇道:“真不好意思,为我俩还让六爷跌了一跤!”

  六奶笑道:“他跌跤事小,误事是大。今天且饶他这板子,快西屋换衣服去!”

  师奇冲六爷打趣地:“六爷,听到没有,这次六奶饶恕你了,下次执行命令可怠慢不得哟!”

  “哼!”六爷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走出门外。

  六奶走出的六爷也哼了一声道:“下一次要是再误事,棍杖伺候,绝不轻饶!”

  师奇笑道:“哎哟,又是棍,又是杖,厉害!六奶你要是忙不过来,我可以打工帮忙!”

  “好你个师奇,再贫嘴,连你一块儿收拾---咳,竟是扯淡了,我还没问你们,这大雨天,你哥俩是去哪儿着?”

  师愚道:“六奶,你还不知道吧,支书他得重病躺在医院了。!”

  “啊,我还真是不知,支书得了啥病啊?”

  “脑溢血。”

  “脑溢血,听说这可是大病,不好治的。”

  “大夫说,命是保住了,回复很难。”

  “这样说,你俩是去医院着?”

  “是。赶上下下停停的雨不说,半路上车还不能骑了,要不也不会挨饶的。”

  “当个村支书,听说他饭少事多,家里家外的劳累,也真不容易!”

  “早听说支书盼师愚回来给他当帮手。可师愚回来了,他又------”六爷走回来接了半句。

  “真是的,这人间事咋竟出岔头!”六奶感叹。

  外边,雨又小了。

  师奇道:“哥,我们家走吧!”

  师愚应诺一声,转身要走。

  六奶阻拦地:“忙啥呀,雨还下着呢。”

  “到家得换换衣服去。”说着哥俩走出屋门。

  夜幕已经落下。

  画外声:夜深了,雨还下着,丝丝细雨倒显得小山村格外宁静。假如小村子也写日志,那今个儿簸箕湾发生的事,正如六奶所说可是出了个大岔头。本来支书,师愚爷俩个早已谋划商定,为治穷致富,要带领簸箕湾人齐心合力,并肩拼搏。终于可以实现合力并肩了,却不想师愚前脚刚刚迈步入村,支书却后脚趟去医院。这,这,实在有点残酷,让人难以接受。簸箕湾哪簸箕湾,雨夜宁静,老老少少趟在炕上思量思量,不好消化也得慢慢去消化吧!

  老支书住院,老伴去陪护,家里只剩下八十多岁、走路都颠微的老爸守家,早起开始,他家就开始人来人往。梗爷、七爷、二老晃、六奶、二旦妈等都先后来打探病情,更短不了议论他的家事和为人。

  六奶道:“他家里家外忙活,这病也是累的。”

  “是啊,婶子身子不好,也既要顾家,村子里还一大摊子事,咋会不累!”二旦妈道。

  颤老爸道:“他事多,饭少,早就让人担心了!”

  梗爷感叹道:“本来也有儿有女,儿孙满堂。只是都在外头上班,离得远,有孝心也够不上。!”

  颤老爸叹口气又道:“其实,儿女们早都有话,让跟他们一起生活。咳,也是有我在,她没法答应!”

  二老晃道:“叔,说这话你是不懂自己的儿子!”

  颤老爸歪头面向二老是,像是疑问:我不懂自己儿子?

  二老晃接下道:“你不懂。你儿子可不是只顾及你!”

  七爷道:“是啊,他是丢不下全簸箕湾,你这样说可是贬低了你儿子的大大公心啊!”

  “面对穷村和难题,他可不是自顾自己,一走了之的人!”二老发感叹。

  “他责怪自己没有本事,让全村人跟着他受穷!”

  “也是咱簸箕湾条件太差,脱穷实在不易!”

  “为脱穷他跑东跑西,求支持,找门路,他太累了,早需要一个好帮手了。”

  “不是早选定了师愚吗?说师愚有知识有道道,特别是师愚还有一副热心肠。再有他老支书坐镇,咱簸箕湾很有戏演了。”

  二旦妈,六奶你一句,我一句。

  二老晃摇着脑袋感叹:“咳,又没戏了------在这个时候出这样大岔头,这戏还咋个演!”

  刚好赶到的师奇道:“二大伯,你是说师愚回村创业没戏了?”

  “难道不是吗?我说至少三五年里没戏!”

  “三五年里没戏?”师奇很是惊疑。

  “你我都是簸箕湾人,不信我们走着瞧。”

  “------”师奇知道二老是在村里看问题,说话有点水平。只是断言‘没戏了’难以接受,一时又无言以对。

  “唉---”有人又一声长叹。

  “师愚哥终于回来了,可这路还怎么走啊?”师奇自言自语。

  “还能怎么走---到此止步!”赶来的师强紧接了师奇话茬。

  “止步这么轻巧?一年了,他的择业选择和老支书的召唤不是全废了!”

  师强道:“废了有啥可惜,决定回村当初就让人莫名其妙!”

  七爷道:“是啊,上大学为了啥?当然,毕业了如今求个一官半职不容易了,大城市,大单位等打字门难进了,但毕竟宽绰点的道儿还有哇,搞不懂他偏偏走回农村这条小道儿?”

  师奇道:“走这条小道我师愚哥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师强道:“不是心血来潮,却让人说三道四!”

  师奇道:“是啊,二百五多是都加到他头上了。”

  赶来的四婶道:“我看哪,说师愚二百五的人倒像是个二百五!”

  师奇道:“二百五就二百五吧,我师愚哥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说他是因为就业难,找不到好事由儿让人不能接受!”

  七爷道:“有啥不好接受的,人多就业难也是事实嘛!”

  “是啊,现在人多得出门上车挤,下车挤,车站,医院里挤,哪都挤。听说有的地儿连茅房里也挤,接个手儿还得排队!”二旦妈说罢嘻嘻一笑。

  六奶也打趣:“哎哟,尿不得洒裤裆啊!”

  哈哈---嘻嘻---!

  梗爷没跟着嘻嘻,却愣头愣脑地问道:“我就弄不明白,咱国家咋忽地生出这多人来??弄得什么事都不好办!”

  七爷道:“说这难那难,有人怨邓小平,怨改革开放。我看说这话是犯糊涂。”

  二老晃道:“是有人犯糊涂。要怨我看是那时政策,鼓励多生。”

  梗爷更不明白了,问:“鼓励多生,那时候是啥时候啊?”二老晃道:“外地你不是知道,咱簸箕湾你该清楚啊,人不分馋懒,干的活儿也不分好赖,一切按人头儿数,按人头儿分,大跃进。瞎折腾之后,别的没出息,不足百人的簸箕湾,人口却很快翻了一番,如今已是500有余了。”

  “嗯,这话说的一点不差。”梗爷明白点了。

  七爷补充地:“听说,刚建新中国时候全国也就四万万五千万,如今十三亿有余了。人多是力量大,可这难也多了、大了。”

  “是啊,交通难、住房难、看病难、就业难,人多造成的难多着呢!”

  师奇道:“不说别人难不难,我师愚哥有过进大企业机会。”

  “有过,有机会咋没进啊?”好几个人疑问。

  “他不只是只想自己!”

  “不只想自己,那还想着谁啊?”

  “还有,他也是不想拉着别人的衣衫襟。”

  “不拉别人衣衫襟,啥意思?”

  二老晃道:“不靠别人,就是自己呗。”

  “噢,回村来自立?”

  “不仅仅是为回村自立!”

  “噢,还有更深妙的因素?”

  “当然。如今,贫富差距只有大,我师愚哥特不甘心簸箕湾这样贫穷落后。”

  “有志气,有大志气!”

  “还有,更重要的是,咱老支书的真诚召唤。”

  “老支书的真诚召唤?”

  “是啊。去年有一次师愚回家,在老支书家唠起簸箕湾脱贫求变之道,爷俩个说话越唠越投机,从早饭后直唠到晚饭后,整整一天意犹未尽。老支书向他发出回来一起干的真诚召唤。”

  “于是,他就决定回来向贫穷开战,向贫富差距开战了?”

  “可以说是!”

  二老晃、七爷还有师强三个你一言他一句地与师奇一通对阵。师强越显得不以为然,又轻蔑地:“解决贫富差距,国家大人物怕是力难从心。一个平民老百姓也想撼动这颗大树,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师奇显然被刺了,但她却冷静地回道:“师愚知道自己力如蚘蜉,但他认为,即便是小蚂蚁,也不能等着天掉馅饼,自己更改积极主动。”

  “积极主动,话是不错,咳,难哪!”有人叹息。

  二老晃感叹地:“听说全国有六七十万个行政村,过去的三十年改革开放,有如一场马拉松赛,赛出了冠军,赛出了‘天下第一村’也赛出了我们簸箕湾这样的尾巴梢。尾巴梢还能咋个主动?”

  四神问:“不知道我们簸箕湾这个尾巴梢与‘第一村’差距有多大?”

  师奇道:“有多大?听说第一村要出几十亿在村里盖摩天大楼,而我们簸箕湾一年的产出不过三五十万,财富至少是一万倍。”

  “啊,至少一万倍?”

  “就是说,人家趁一万元,我们只有一块钱!”

  “哎呦!”在场男男女女好是惊讶。

  “仅仅三十年,我们与第一村的贫富差距这样大!”

  “这,这,这咋个弄的”

  师奇道:“咋弄的,是人家有眼力,改革开放始,不,应该说改革开放前人家就悄悄抓了第二产业。”

  “抓了第二产业?”

  “就是办了个工厂。”

  “你是咋知道的?”

  “听我师愚哥说的,我哥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四婶道:“怪不得师愚也讲要办工厂呢!”

  二老晃道:“要是开放初师愚回来就好了,现在也想办工厂,怕晚八春了!”

  师强道:“现在讲穷村办厂,做梦吧,贴门神晚了三十年了!”

  四婶道:“差距这么大,富者越富,穷者越穷,求变也越不容易了。”

  师奇不认同,反驳道:“天下在变,万事万物在变,这人穷人富总不能一成也不变啊!”

  师强道:“变,变啥变,敢说簸箕湾一千年也变不成天下第一村!”

  师奇针锋相对,道:“我可没说簸箕湾变天下第一。但我敢说谁也不能保‘天下第一村’的名儿和强势千年百年不变。我们簸箕湾也不能总甘心尾巴梢村!”

  四婶道:“人哪,穷是不甘心,要求变。可惜错过天时,又没有地利。单靠自己能有多大能水?”

  师奇道:“当然有天时地利更好,但也少补了我师愚这样的二百五人!”

  “是啊,现在有往农村派大学生任职的了,也许不只是开辟大学生就业之路,农村也确实需要有知识,有头脑的大学生。”

  “没用指派,师愚自己主动走回村子了,看他咋个主动吧!”

  “阿弥陀佛,老天爷对这个主动回乡创业的大学生可不能袖手旁观哟!”

  “求老天啥,一个个簸箕湾人别袖手旁观就是了”

  “是啊,簸箕湾人不袖手旁观,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是啊,是啊---”

  “是啥是,要感叹回家去感叹吧!”二老晃、七爷说着站起身,带头回家去了。